二十三、厕所与粪桶

黄晓捷

宿舍楼里有盥洗室，却没有厕所，我们要方便，就必须去宿舍楼外边东南角上的公共厕所。那个厕所好像很大，那时个子小，觉得什么都很高很大。厕所的北边就是学校广场东边的那个池塘。南边是小山坡，西边是我们的宿舍楼，东边不详，因为厕所东门是女厕所，为了避免嫌疑，男生不往厕所东边去。

厕所茅坑的地板好像是很厚的木板，底下是一个又深又大的池子，池子里没水的时候，大便或小便好像要过很久才能掉到坑底，远远地发出一声沉沉的回音。可是一下雨，特别是那种没完没了连阴雨的时候，池子里会积满了水，大便时，一不小心，溅起的脏水会沾满整个屁股。那个恶心劲儿别提多难受了。而更让我们心惊胆颤的是，生怕一失足掉进那个深不可测的粪坑。万一掉进按个粪坑，淹不死也得熏死，有幸没淹死，也会被永远轰出人群。幸好没听说谁掉进去过。晴天的时候，会有人打扫厕所，会将粪坑里的臭水放到北边那个池塘里。那个池塘的水深绿色，上面永远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沫，恶臭难闻。

为了照顾孩子们，也怕学生深夜上厕所不安全，学校给每个宿舍都配备了一个大木桶，以备大家夜里小便用。早上，大家分工值日去倒马桶、洗马桶。洗马桶的地方就是学校广场东边、厕所北边的那个池塘。

夏日的一天早上，不知班里的哪位女生洗马桶时一个不小心，将马桶掉进了水里。措施不力，抢救不急，那个马桶便随着微风慢慢地飘离了岸边，洗马桶的同学们手忙脚乱地一起帮忙也没有捞上来。那个女生急的直哭。不一会全体同学集合去吃早饭，同学们向老师报告，国家财产大粪桶掉到水里去了，怎么办？老师看了一眼已经飘到池塘中间的粪桶，还没说话，一位男同学马上给老师出主意，老师，派人下水把粪桶捞上来吧？老师有些惊奇地看着那位同学，问道，下水捞上来？派谁去？老师，黄晓捷会游泳，就让黄晓捷去吧。

我心里咯噔一声：这么脏的水，怎么下水捞？全班同学微微骚动了一下，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，然后眼光齐刷刷地看向老师。老师不动声色，看了看我，想了想说：先吃饭，吃完饭再说。班长，出发。于是全班同学向左转，出发去食堂。吃饭时，我低着头坐在那里，看着碗里的稀饭、手里的馒头和咸鸭蛋发呆，满脑子都是下臭水塘捞马桶的事。班里的同学也没几个说话的，大都低着头默默地吃早饭。这时候幸好没人问我，黄晓捷，为了国家财产，你愿意下水去捞大粪桶吗？幸好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。要是说去吧，那池塘里的水太脏，太恶心。弄不好，会起一身疙瘩，甚至烂皮烂肉。万一不幸喝口水，非被毒死不可。但要是说不去，全班会游泳的男生好像没几个，而且同学已经向老师提名建议，不去就是不把国家财产放在心上，就是把自己的生命看的比国家财产还重。怕脏怕累，典型的资产阶级思想都算是小毛病了。

其实我根本就不想下水去捞，反对的理由也想好了，大粪桶是国家财产，难道我不是国家财产吗？但这句话不能说也不敢说出口。最怕的就是老师命令我去，那我可就必须服从命令听指挥了。如果老师下命令让我去，可真是不能往下想了。

那顿早饭快得好像一秒钟就过去了，又好像吃了很久。正当大家心里都在想这件事儿结果的时候，我们宿舍那位剃光头的男生大喊大叫地闯进食堂，大粪桶飘到对岸去啦！大粪桶飘到对岸去了！黄晓捷不用下粪坑捞粪桶啦！黄晓捷不用下粪坑捞粪桶啦！我的心咣当一声落了地，我不用下粪坑捞粪桶啦。浑身一下子轻松起来。同学们轰然一声站起身来，争先恐后地跑出食堂，飞快地奔向那个臭水塘。

果然，那个粪桶已经被风吹到了对岸。站在岸边，老师搂着我的肩，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头，会心地对我一笑。我也会心地对老师一笑。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轻松地说，没事儿啦。下次再找机会学雷锋吧。

我非常感激那位大喊大叫的同学，以后我们成了好朋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