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、醒悟和孤独

黄晓捷

第一次离开母亲，离开哥哥和妹妹，离开熟悉的同学和朋友，一个人到陌生的学校过集体生活，除了何兵和文杰，谁都不认识，这让我很不习惯，很不舒服。从金口镇子弟小学的红人到咸宁共产主义小学的一介白丁，强烈的失落、孤独、不安甚至恐惧感充满我的内心。自我防护的本能驱使我不自觉地与新的环境对抗，具体的表现就是说话口气很冲，常常带脏字，自觉不自觉之间出口伤人，并时刻准备着与谁打斗。在大家眼里我成了一个不招人喜欢的人，但我自己感觉还不错。

直到有一天，宿舍里开会，同学们忍不住向老师说了很多我的不是。就是那位许老师静静地听完大家的控诉后，先是凝视我了一会儿，然后轻轻一笑说，黄晓捷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，以后你们就会知道的。同学们的抗议和老师的回护让我意识到自己的问题，因为河兵和班长都向我指出过这些毛病。于是我表态说，老师，我错了！以后说话一定注意，再也不带脏字了。老师听后笑着对大家说，你们看，我说的没错吧。遵守纪律，吃苦耐劳，爱好学习，都是他的优点。老师的宽容鼓励了我，使我回到了原先的我。

管住了自己的嘴，可孤独感并没有过去。而且越来越强烈。那时干校居住条件很差，我们基本回不到父母的身边。本来规定两周回一次干校，但实际上，很少能够兑现。越见不着父母，我的孤独感越强烈。终于有一天爆发了。

一天早上，我早早地醒来，无意中想到了重病住院的母亲，于是再也睡不着。想着想着眼泪横流，忽然悲从中来，没控制住自己，不自觉地带着哭声轻轻地喊了一声妈。正巧被宿舍里爱大喊大叫的那位男生听到了，于是他跳下床，跑到我的床前看我，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，然后高声大喊，黄晓捷哭了！黄晓捷想妈了！黄晓捷喊妈了！然后冲出宿舍在楼道里狂呼大喊，搞得我十分尴尬。

吃早饭排队时，那位同学还在喊。我觉得自己十分丢人，低着头走出宿舍默默地排在队尾，不敢看大家。忽然我听到了哭声，我惊奇地抬头看去，看到几位女生哭了，紧接着有几位男生也默默地流下了眼泪。那位同学的起哄没引起大家的嘲笑，反而引起了大家悲伤，甚至不满。几个男生骂那小子说你丫混蛋！

这时班主任来了，大吼一声：闭嘴！没心没肺的小子。那位同学看到几位同学哭了，正不知所措，又被老师一声断喝，当时就住了嘴，低着头排到队尾。那个男生忘了，这里所有的同学，包括他自己，哪个不是离开父母兄弟姐妹孤零零地一个人在这里呢？哪个不想念父母？哪个心里好受呢？既然有个男生梦里想妈都想哭了并喊了出来，想念父母也就没什么丢人的，没什么不好意思的，顺便一起哭哭吧。

人真是奇怪，这么一闹，大家仿佛都知道了对方的心思，反而在心灵上沟通了。心中那种强烈的孤独和思念的感觉反而减轻了许多。